竹叶青

一柱香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有人吃一顿饭可以用掉一柱香，有人却可以在一柱香里和两个妓女分别翻云覆雨一次。
但你说可以一动不动地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超过一柱香，那个人就算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也让人有点佩服了。
然而蔺晨就拖着下巴盯着头也不抬地批奏章的皇帝看了足足有两柱香。
宫殿里只有他和萧景琰两个人。原本当值的的宫女内监都被蔺晨给遣走了，不过最终也是得到了萧景琰的默许。毕竟如果皇帝不同意，又有谁敢擅离职守呢。
萧景琰长得剑眉星目，面颊如玉，不论把他放在哪里比较，单凭相貌都可以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但蔺晨却根本看不到这样一张绝好的面孔。他能够瞥到的就只有萧景琰浓密纤长得快能当扇子用的眼睫毛。
蔺晨捉住了萧景琰的手。他的手真凉。蔺晨在心里说，真想慢慢把他的手捂热。
“你知不知道，朕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萧景琰完全有理由杀了蔺晨，至少蔺晨死了，那天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
不过他不想这么做。
萧景琰放下笔，盯着手里的奏章出神，不光是因为琅琊阁。但真正的原因，连他自己也想不透。

蔺晨把一杯热茶塞进了萧景琰手中，笑得有些暧昧。
“茶满欺人，你不知道吗？”看着快要溢出杯子的茶水，萧景琰头也不抬。
“我真正欺负陛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陛下这么快就忘了吗？”
“出去。”
萧景琰的脾气不算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坏。可一旦喷到蔺晨，他总觉得自己的耐心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总是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发火。
“宫女都不在，要是我出去了，谁来伺候陛下呢？”
“朕不需要人伺候，更不需要你来气朕。”
萧景琰刚一抬头，就被蔺晨用手蘸着一旁的甜羹摸了一把脸。
“陛下别急着发火啊，”蔺晨笑眯眯的样子比一本正经的时候更好看，也更让人想入非非，“我帮您弄干净。”

萧景琰觉得自己这十年的饭白吃了，更觉得自己低估了蔺晨无赖的程度。
然而奇怪的是坏男人总是更让女人动心。他虽不是女人，却也没办法真的对蔺晨生气。
蔺晨伸出舌头舔掉了萧景琰脸上的甜品，末了还呷呷嘴巴，笑意盈盈地说了一句“真甜。”
这样一副神情，蔺晨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有多让人魂牵梦绕，就好像萧景琰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让蔺晨欲罢不能。

“陛下也是习武之人，如果那天真的不想，完全有本事推开我。”
蔺晨并没有疑问，语气肯定地说。
萧景琰眨了眨眼，捏着杯子的手攥得死紧死紧，紧得指尖发白，他的脸却泛着一层红。
“你是小殊托付的帝师。”
“可是长苏并没有托付我欺负陛下啊。”
“你还小，不懂事。”
“陛下，蔺某已经二十二，早已经是当爹的年龄了。”
“那你就应该生个孩子，而不是来和朕纠缠不清。”
蔺晨笑笑，萧景琰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但他说的话却险些让萧景琰被茶水呛着。
“不是我不想，可陛下不会生孩子。”

萧景琰真的发了火，他重重把杯子放下，力道大得把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滚出去！”
蔺晨难得地有些焦躁，他站起身走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就站在院子里，如果你不开口，我就一直在外面，站到死为止。”到底要萧景琰说什么，蔺晨自己也不知道。
萧景琰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被蔺晨气得话也说不出来，瞪了眼睛想着措辞，谁知道话还没想出来，蔺晨已经没了踪影。

掌灯时分，蔺晨站在院落中的身影落在了萧景琰的眼中。
晚膳时分，萧景琰瞥了眼还在院子里当柱子的蒙古大夫。
晚上下了鹅毛大雪，雪片就好像老天爷剪纸的时候洒落的纸屑一般，毫无章法地往下砸。
萧景琰不惧冷，此刻也不得不命人在火炉里填了两块炭。
可那个人还在院子里，木头一般岿然不动。
萧景琰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更加不冷血。没有人能够要挟他，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软肋，他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可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年轻人变成了他的弱点。
这么说也不妥，萧景琰的年纪也不大，说他是年轻人也并不奇怪。可是和蔺晨比起来，他又变成了兄长一般的人。
其实这样讲更加不妥，萧景琰并不想做蔺晨的兄长，心里也从来没真的想做过他的兄长。至于他究竟是怎样期望的，萧景琰不愿意承认，也不敢。

院子里没有人，萧景琰看着蔺晨想，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但如果他再不到一个暖和的地方，恐怕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萧景琰穿着在室内的衣服就冲了出去，没有穿披风也没有打伞。他想把蔺晨拉进屋子，但蔺晨就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也不动暗自和萧景琰角力。
“你要被冻死了！”萧景琰不顾自己是皇帝，更加不顾自己自己比他年长了十岁，焦急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不进去。”
“有话你进去说不行吗？”
蔺晨看着萧景琰总算有些表情的脸，感觉自己已经冰冷麻木到疼痛的手被萧景琰温暖的手掌握住。
其实萧景琰的手依旧有些冰，但要和现在的蔺晨比冷，能够取胜的大概只有冰块了。
“我冻僵了，要景琰抱抱才能走路。”
萧景琰一愣。他早就知道蔺晨无赖，但他没想到蔺晨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心思无赖。
“你真是个无赖。”
“我本来就是无赖。”
“你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停止耍无赖？”
“大概吧，这已经变成了我的本能。”
萧景琰有点无奈，又有些心疼。他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别扭和些许的羞赧，张开双臂搂住了蔺晨。
他的身上真冰。萧景琰这样想着，更心疼了几分，他现在一定很难受。萧景琰越是心疼，就把蔺晨搂得越紧，最后蔺晨已经觉得很难呼吸，萧景琰才把手放开。
“走吧。”
“我现在不冷了，可我有点生气，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真的让我站在外面这么久？”
“那你要怎么样？”
蔺晨说，“你亲亲我，我就进去。”


-TBC-